【喻黄/古风武侠】夜烬天明·02

*偶尔有心情的时候会码码这个,因为这个节奏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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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正值一年桃源渡门户大开之日,桃花作了春泥铺散在地,被喻文州垂摆的薄衫鼓荡,又是好一番欢快灵动的翻腾。

宋晓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喻文州身侧小心侍奉,时不时便要用铜钱运气弹开那些个拦路的碎石断枝,以防自家主子稍不留意被绊了去。

喻文州自然辨得出空气中“嗖嗖”的异响,想来也是无奈,脚步不停人却是连连摇头道:“宋晓,专心走你的路,无碍。”

宋晓摸了摸鼻子低声称是,这才安安分分地欣赏起这自穿过桃花瘴就骤然秀丽非常的湖光山色。

桃源渡既称之为渡自是有水。

方进到此间便可见一池寒潭活水澄蓝澈底清明如玉,潭外白岭远山峰峦叠嶂险峻挺拔,青峰浮水,山水连天皆是一碧如濯。

当年传闻被雷火劈灼的土地如今仍是一片荒脊焦黑,白骨遍地寸草不生。山下隐约可见痕迹的棚屋竹舍亦是残破败落,凌乱不堪。空气经十五年风雨洗礼犹能闻出那股子浅淡腐臭的血腥味。

宋晓被眼前对比鲜明的景象所骇,不禁暗自庆幸喻文州目不能视。光是他一个外人看来尚且觉得痛惜,更不知主上看了又会如何。

正思虑着,绕水而行的喻文州突然在前面平静地出了声。

“桃源渡一向排斥外人,我此番带你涉险,虽有药物克制着空气里的异毒,可只能坚持个一时半刻的。切记找到东西就来找我,万不可耽搁时辰。这便动身去吧。”

“属下遵命。”

宋晓肃然躬身行礼,脚尖一点立刻先行一步进到了深处。

喻文州则凭着记忆一路跨桥涉水摸索前行,跌跌撞撞地走进了这十五年来他一个人不知已经来过多少次的地方。

一个幽僻荒废的山坳祭坛。

山坳平台上立着一尊女子的白玉石像,风姿绰约,顾盼盈水,模样衣着却与外界大不相同。

若说江南的美人是水做的,操着一口明快时如三月里桃花汛,低沉时如深秋中芭蕉雨的吴侬软语,直哄得人梦也缱绻心也缱绻,侠谷氤氲,柔肠百回。

那这儿的女子石像便更加狂野暴露些,眉眼尽是妖艳的媚气,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异域风情。

石像前夯筑而成一方祭台,五毒盘踞于其上四周,经年风吹雨淋仍是洗不去纹路凹槽当中发黑的血渍。

喻文州立于坳口外向前走了不出七步便撞到了祭台的边缘,撩开衣摆无比虔诚地扑通跪下,自怀中抽出了一柄精致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喻文州将头颅在石台上重重一磕,郑重道:“圣母娘娘在上,白岭喻氏一族喻文州向我族名起誓:愿以鲜血为引,此身供养,求生死蛊现于此世,誓不祸乱百姓,不殃及无辜,不生灵涂炭,但诛宵小以报血仇。此仇不报,此身必殒。”

猩红的血液很快顺着祭台上的纹路勾勒出一只浴火的凤凰,也不知是如何触发了台下的机关枢纽,一阵剧烈的颤动过后,尘烟皆归于沉寂。

喻文州抿着唇止住手腕还在流淌的血缓慢站起了身,正巧宋晓沿着记号寻了过来,遥遥朗声道:“主上,属下已将不烬木和凤凰木取来了。”

“嗯。宋晓,找找看石台下有没有露出什么匣子,找到了就交给我。”

凌虚门书阁藏书无数,其中《神异经》所载有道:南方有炎火山。四月生火,十二月火灭。火灭之后草木皆生枝条,至火生,草木叶落。取此木以为薪,燃之不尽,烧之不竭。

喻文州虽吩咐宋晓到桃源渡深处去寻这不烬木,却并未告知他此物作何用。

昔年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向王献倡。领其颅,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

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假物,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

后出傀儡师一脉,线引傀儡,趋步俯仰,恍若注魂。

喻文州在临星台的凌虚门十数载,其掌门真人清玄道长方世镜为保门下众弟子性命免受牵连,并未将本门的武功绝学传授给喻文州分毫,反倒是将书阁中有记载的各路奇门异术一一教导给了他。

这其中唯独引线刻木作儡的傀儡术可以说是害苦了喻文州。盲人琢木,刀刀由心。

十余年心执一念动心忍性倒也不负劳苦,让他将这引线牵心的本事学了个通透,不说十成,八分也还是有的。

生死蛊为世人垂涎,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保存它自然更要倍加小心。

喻文州将两木接过,坐在台上一言不发地用琢木刀沉心雕刻起人偶来。

他不语,宋晓也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守在一边目送着太阳从头顶落到西山,刚要询问自家主人是否在桃源渡生火度夜,就听得嘎吱嘎吱的异响从主上那边传来,扭了头便见一无脸小木童正在地上手舞足蹈。

它的四肢都被细如牛毛的引线牵着,动作虽然不大灵活,可在这昏暗的夜色下恍惚看去竟与那六七岁的活人孩童无异,四肢健全能走能舞,还蹦跶到了宋晓面前给他作了一揖。

宋晓看得眼睛都直了,瞠目结舌地指着半人高的人偶半天不能言语,好一会儿才吞了口水道:“主,主上。这小东西真是我抱回来的那两截木头?”

喻文州浅笑着点了点头,手指微颤将小木偶牵了回来,指尖抚过它圆滑的脸温和道:“其中筋骨关节我用了一些动物的做填充。生死蛊是极有灵性的一种蛊,生死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寄生在一具尸体上,只要筋骨齐全都可以让它动起来。”

“主上可是要带着它一起去渭远?”

“嗯,出去之后你去给它添些遮蔽用的衣物,再寻一书箱将它背好。”

“是。”

“古文湨字从匚久,后世又加木旁,虚者为棺,实者为柩。既有生死蛊藏于其中,又用木箱藏人偶,就唤它‘阿柩’吧。阿柩阿九,小九,你觉得可好?”

喻文州勾唇对身前的小人偶轻笑着自言自语,后者则应声脖子一动,咔哒歪了脑袋。


渭远乃朝央朔北边关之地,位处极寒,数月积雪不化,却依然四季分明。不比江南细雨的婉约柔情,但有北地风雪雕磨出来的磅礴大气。

可渭远最特别的并不是它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奇观盛景,而是一户人家。

作为一个地道的江湖人,你可以不知道渭远,你却不能不知道坐落在渭远的名门大户——棠梨居王家。

很多寻常百姓听了棠梨居王家第一件事想到的都只是“富甲天下”四字。

王家是武林乃至朝央的首富,其下产业众多,更在各地开设钱庄为朝廷办事。人生而在世,吃穿用度免不了要用钱,便也就少不了棠梨居在其中的周转运作。

甚至有人说,这朝央有一半都是姓王的。

此话虽有些夸大其词,但王家地位之显赫亦可从中窥知一二。

也仅有江湖人才知道,王家除却首富之名以外,还以舞得一手曲终命断的琴中剑法位列江湖绝技前十之中,名扬天下。

听闻前些年王老爷寿辰,连朝央当今圣上都派了人送来贺礼。病故之时,更是惊动武林上下前来吊唁。

总之,王家在黑白两路都是出了名的如鱼得水,钱财流通商旅往来少不了要多加拜会。

喻文州裹一狐裘披风抱着小暖炉像个小雪堆儿似的,端坐在马车里听马夫在外和宋晓闲聊正说起这些,插言疑惑道:“这位小哥说王前辈已经病故了,那敢问现在棠梨居是何人在当家?”

“王老爷家中有一独子名杰希,是我们渭远出了名的佳公子,不光人模样俊,学识也十分渊博,平易近人乐善好施。若有幸能听他弹上一曲,别说绕梁三日了,就是十天也回味无穷啊。要不是少公子喜静,将棠梨居周围一带的房屋都收购了去,那里便是方寸土地都能值上万金。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和公子做邻居。”

赶车小哥说起王杰希原本还神采飞扬的,结果说着说着忽然又莫名叹了口气。

愁苦的神情看得宋晓莫名其妙,连忙皱了眉询问:“小哥,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我是在感叹上天不公。你看你家少爷这么温润如玉的公子,偏偏盲了眼睛。我们少公子也是,身子骨一直不好,听说连江南云溪涧的神医张新杰都无计可施,只说药石无医,但可异术续命。”

“异术?”

喻文州眉梢一动,很快又问道:“这公子的病可是先天带的?”

问及此话小哥也是面露疑惑,道:“也不是,少公子幼年便已是个神童。我听他们说少公子小时候面色红润身强体壮根本不像是有病之身,染病的事,好像还是十几年前才传出来的。怎么,公子您这么问,可是有法子医治?”

喻文州摇头轻笑道:“连妙手回春的张新杰张神医都束手无策,在下一个瞎子,哪里懂什么治病救人之法。听来也只能替王公子觉得惋惜罢了。”

小哥又是一阵叹息,赶车的速度倒没怎么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进了渭远城。

还不等进到棠梨居的范围,便可见一排排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古色生香。冬雪未融积于青檐之上,梨花枝头点翠滴水,自风中一片荡漾。

悠扬的琴音自远处飘来,推开庄严宏伟的大门,穿过幽深寂静的巷弄,绕开富丽堂皇的宅宇,漫步于雨雪间只听得人心中百感交集,似超脱红尘,心凝形释, 与万物冥合。

喻文州刚被宋晓从马车上扶下,闻此音不由得信步向前走了几步,朗朗吟诵道:“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说着他将腰间的山水折扇抽了出来,唰地抖开,负手站定,缓将扇面向内微扣。

“大象无形。”

话音刚落,只见喻文州周身像是骤然张开一个屏障一般用真气将自己与外界隔离,雨雪刚一进入便被燃烧的真气融化,片雪不沾身。

地地道道的凌虚门筑气内功心法。

方世镜虽说并不敢将本门绝学传给喻文州,可这筑基练气的修身之法倒是不吝指教。

“我叫宋晓,来自白岭。这位是我家主人。有劳兄台通传一声,我们有事想拜访你家少主。”

门口的守卫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喻文州,只觉得此人虽生得温润柔和,周身凛凛气势却是染着久居上位的威仪与孤傲。棠梨居的下人们都是见过世面的,最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自然觉出这一行人来者不善,面上不露应了一声便跑进了院中,很快又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迎接他们二人。

“二位大侠,我家主人有请。”

绕过错综复杂的松林,跨过坎坷不平的石子曲径,顷刻之间,豁然开朗。水天一色,花开棠梨,有榭立于洲上,傍水搭桥,盘曲地通到松林尽头的这端。

四月朔北犹寒,饶是雨水也有不少被凝作雪片夹杂着飘落。如丝如雾的雨水自天上抛下,重重地打在院子里开的原本正艳的海棠上。紫红的花苞低垂,那些冰冷的水珠顺着鼓胀的花壁滴落到竹木搭建的屋檐之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恼人的声响。

韶光妍媚,海棠如醉。梨花梢头,翠雪参差春暖。

王杰希就坐在水榭当中垂首拨琴,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像是颇为享受其中过程,神情专注得像是一个浸淫剑道多年心无旁骛的绝顶剑客。

手指在弦上几个来回,琴声戛然而止。

“你来了。”

王杰希并未看来人,甚至管家尚未来得及开口,他便已放下了琴,转而坐到茶桌前往茶壶里添茶,又执起扫把清理茶桌上的散碎茶叶。

“公子知道我是谁?”

王杰希抬手挥退了下人,侧头看了眼还站候在桥上白绫蒙眼的喻文州,似是一怔,回过头微垂了眼紧盯着那盏翠绿的清茶,清冷开口道:“我不知你是谁,却清楚你来找我,是为了桃源渡。”

“在下白岭喻文州,桃源渡人士。我来此,是为了杀一个人。”

喻文州抱拳行礼语声平和,杀气却自话中满溢而下。

“渭远在泗岳极北,白岭则在泗岳以西,一路车马劳顿,也是辛苦。你找的人不在,你也不必太急着离开。先坐吧。这棠梨居自家父过世之后,便鲜少有人来了。”

宋晓见喻文州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才收了避雨的伞引着喻文州落座。

大象无形的气罩则在一进门的时候就被喻文州收敛了起来。

“公子不问我要杀何人?”

“你既然来自桃源渡,势必是为了我家那个已经被逐出家门的人。家父过世前曾与我提起此事,他虽出身渭远,却自十五年前犯下事端,夜闯桃源渡烧杀抢掠之后便被逐出家门失了踪迹。你若想问那人如今所在,只怕在下也是爱莫能助。”

喻文州沉默良久,面上听罢也没什么表情。

“如此,便多谢王公子了。”

“‘归去来’你可曾听过?天底下大事小事都瞒不过那里的主人叶修,你若当真想要报仇,便去沿着泗水和渭水的河岸找一找吧。他的画舫时常会靠岸停泊一段日子。”

王杰希听出他话里的失落,不禁多嘴插言一句。

“自然。宁可得罪渭远王家也不能招惹的画舫舫主,他的狡诈阴险可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

“那你可知打从几年前‘归去来’在江湖上出现之时起,叶修就一直在找一样东西。”

“哦?什么东西?”

“生死蛊。”

喻文州显然很意外,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释然笑道:“世人皆想要生死蛊。”

“话虽这么说,可叶修寻它,是因为想复活一个人。”王杰希话音一顿,“而且我想,如果你知道那个人因何而死,你也会想要让他活过来。”

喻文州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公子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叶修想要复活苏沐秋,是因为苏沐秋是当年唯二目睹了那场屠杀的人。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当年进入桃源渡的,除了那些人外,还有两个孩子。”

“这些事,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帮着‘归去来’打下名声的是我。叶修欠了棠梨居一个人情,就需用情报来还。这是他们的规矩。”

见喻文州沉思不语,王杰希索性也就端坐在竹居的软塌上为喻文州沏茶。翠色的外衫用一条嵌着玉珠子的腰带收拢于他纤细的腰肢,骨节分明如玉节的手指轻按着紫砂茶壶将里面热腾腾的茶水倾倒下来,很快屋子里便沁满了清醇的茶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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